凉都名吃
凉都名吃
文/李想还有
“桂林山水甲天下”,是天地造化的神秀;“天下凉都赛小吃”,则是人间烟火的精魂。
七月流火之际,别处正被热浪炙烤得蔫头耷脑,六盘水的风里却总裹着“吹面不寒杨柳风”的温润,青瓦上的薄苔吸饱了潮气,连空气都带着草木与食物交织的香。这座被徐霞客在《滇游日记》里提及的“凉爽山城”,藏着的何止是气候的馈赠?街头巷尾的吃食,早把诗词的风雅、生活的哲思,熬进了一汤一羹里。
烙锅摊的铁鏊一支,便有了“绿蚁新醅酒,红泥小火炉”的意趣。炭火在鏊下明明灭灭,猪油化开时腾起的白烟,像极了陶渊明“暧暧远人村,依依墟里烟”的淡墨画。土豆片切得薄如宣纸,在鏊上渐渐蜷成“卷起千堆雪”的浪,裹上折耳根蘸水送入口,脆嫩里迸出的山野清辛,竟与《楚辞》中“朝饮木兰之坠露兮”的草木气遥相呼应。老板用铁铲翻搅着食材,叮当声里说:“这烙锅得守着炭火等,急了就失了焦香。”忽然想起苏轼“慢着火,少着水,火候足时它自美”的炖肉诀,原来烟火里的智慧,从来跨越时空。
羊肉粉馆的汤锅总在晨光里沸腾,当归、黄芪与羊肉缠绵出的香,漫过巷口时,让人想起杜甫“夜雨剪春韭,新炊间黄粱”的暖意。米粉在滚汤里舒展如“楚腰纤细掌中轻”的舞者,捞起时滴着的汤汁,映着晨光像碎落的星子。本地老饕必加一勺糊辣椒,那辣不似川湘的暴烈,倒像陆游“零落成泥碾作尘,只有香如故”的韧劲,辣得绵长,余味里还缠着羊汤的醇厚。伏天里吃这碗粉,额头沁出的细汗带走暑气,忽然懂了“夏补三伏”的古训——原来《黄帝内经》里“顺四时而适寒暑”的养生道,早被老百姓藏进了日常的碗碟。
凉粉摊前的瓷碗,盛着“水晶帘动微风起”的清凉。豌豆凉粉切得匀细如丝,浸在红亮的料汁里,像极了白居易“一道残阳铺水中,半江瑟瑟半江红”的意境。老板娘的铁勺在调料碗里翻飞,蒜泥的辛、香醋的冽、秘制辣酱的醇,次第入碗时,竟暗合《齐民要术》“调五味,和五声”的古法。挑起一筷送进嘴,滑嫩得像要化在舌尖,酸辣劲儿撞开味蕾的刹那,恍若辛弃疾“稻花香里说丰年,听取蛙声一片”的畅快,燥意全消时,方知“一箪食,一瓢饮”里藏着的,原是“人间至味是清欢”的真意。
暮色里的丝娃娃摊,最是“淡妆浓抹总相宜”。薄如蝉翼的面皮摊在掌心,裹进萝卜丝的脆、海带丝的鲜、折耳根的野,像极了王维“木末芙蓉花,山中发红萼”的包容。浇上酸汤的瞬间,汁水在面皮里轻轻晃,恰似“水光潋滟晴方好”的灵动。本地人说这吃食像“百衲衣”,把寻常食材凑在一起,反倒生出妙味——这何尝不是《周易》“阴阳合德,刚柔有体”的哲思?一口咬下去,脆爽与酸甜在舌尖交响,竟嚼出了“万物并育而不相害”的通透。
茶馆里的炒米茶冒着热气,炒得金黄的米在水中舒展,像“大珠小珠落玉盘”的轻盈。喝一口,米香混着茶香漫开来,淡而不寡,余味悠长,让人想起韦应物“空山松子落,幽人应未眠”的清寂。老人们围坐竹椅,手里的茶碗碰撞出轻响,说的是“柴米油盐酱醋茶”的琐碎,眼里却盛着“行到水穷处,坐看云起时”的安然。这茶,这景,这慢悠悠的时光,倒应了“茶禅一味”的深意——不是刻意求静,而是在烟火里自然生出的从容。
凉都的小吃,从不是孤立的滋味。烙锅的焦香里有宋诗的恬淡,羊肉粉的醇厚里有唐诗的暖意,丝娃娃的清爽里有楚辞的野趣。它们在风里生长,在火里淬炼,像这座城的气候一样,不疾不徐,却把千百年的生活智慧,熬成了唇齿间的回甘。或许正如《礼记》所言“饮食男女,人之大欲存焉”,最动人的文化密码,从不在泛黄的典籍里,而在凉都的街巷间,在食客的眉眼间,在“一粥一饭,当思来之不易”的寻常里,静静流淌,生生不息。
2025.7.21
《凉都名吃》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