永远的朱日和

文/ 郑业权 时间:

  永远的朱日和

  昨夜整理旧物时,一只褪了色的铁皮盒不慎滑落,泛黄的照片伴着尘沙倾泻而出。草原的风掠过迷彩少年的脸庞,身后是绵延的装甲洪流,天边的晚霞把履带辙痕染成了金色,远处是一群暮归的牛羊,封存在记忆深处的朱日和训练场豁然闪现在眼前。“北剑2000”,这是我最后一次参加演习,二十五年光阴弹指而过,可这些年里,多少次只要闭上眼,朱日和的风就会在耳畔呼啸,沙石的粗粝和野草的清香,将那段金戈铁马的岁月酿成心底最醇厚的怀念。

  第一次踏上朱日和的土地是在一个盛夏,那一年我十九岁。军列沿着京二线穿梭一天一夜,到达朱日和车站后,我们直接开始卸载和行军。彼时我是连部文书,享受了专车待遇,其实就是抢修用的工程车。驾驶员是一位曾姓四川兵,一路上眉飞色舞地给我讲大草原上的事,我听得入神,他也讲得认真,结果就迷失了方向。眼看着天色已晚,曾班长表面上很镇定,但看得出他的心里是慌张的。在茫茫的草原上独行,如果找不到参照物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,一旦入夜那麻烦就更大了。我们没有携带任何通讯工具,只能凭着他的感觉一路颠簸,终于在月亮升起的时候,看到了"朱日和训练基地"的标牌,心算是放回肚子里了。

  (那时)进入驻地第一件事是搭帐篷,那可是一件技术含很高的工作,老兵们一步一动地教我们打脚钉、砌围挡、压蓬裙,如果哪一个环节出了问题,就可能遭到风雨和蛇虫的后患。听老兵说,朱日和的风是非常有性格的,春天裹着沙砾打在脸上生疼,夏天裹着热浪烤地大地滚烫,秋天卷着衰草掠过草原,冬天夹着冰雪穿透棉裤,弄不好还会摧毁搭好的帐篷。等这些都安顿好后便进入装修阶段,我们捡来不同颜色的石子,在台基上摆出各种标语口号,以显示自己连队的特色。起初我还质疑这跟练兵有什么关系,在被连长批评后才明白,这叫作风养成。后来,我终于明白,正是这桀骜不驯的风和各种困难,把一代代军人的稚气磨成了刚毅。

  驻训的日子在号声中铺陈开来。天刚蒙蒙亮,紧急集合的哨音就刺破营区的寂静,军靴敲击地面的声音在空旷的草原上此起彼伏,战士们以标准的“三步蹬车”动作快速进入战位。发动机的轰鸣震得胸腔发麻,履带转动扬起的沙尘遮天蔽眼,乘员们目不转睛地盯着通往预定目标的路,还要警惕随时预设的敌情。太阳升起时,训练场已变成钢铁的海洋,坦克的炮管在晨光中闪着凌冽的光。

  记得最后那场演习,我团受命狂飙突进,必须在x日x时前完成x公里的战场机动。不期途中遭遇暴雨,黑云压顶,狂风大作,雨滴粗犷而又野性地砸向草原,仿佛也想参与激战正酣的红蓝对抗。尽管暴雨给机动带来了极大的困难,但我们没有丝毫的犹豫,依然保持高昂的斗志,继续进行突击,在泥泞中连续行军三个多小时,于预定时间内到达集结地点。因为我们深知练为战的深意,只有在恶劣的条件下练好兵,才能在未来的战场上更好地应对各种挑战。雨停时,天边架起一道彩虹,横跨在硝烟未散的战场上空,我们满身泥浆地站在战车旁,看着彼此狼狈的模样哈哈大笑,惊起了草丛里的蚂蚱,蹦跳着消失在远方的地平线。

  朱日和的浪漫藏在粗犷的外表下。训练间隙,我们会在战车旁支起小马扎,听老兵讲过去的故事。那达慕大会上,山东兵潘某用带着乡音的普通话朗诵:"大漠孤烟直,长河落日圆",虽然他把“孤烟”读成“黑烟”,却没有人笑话他,因为战车喷出的黑烟在草原尽头笔直升起时,确实比古诗里的意境更加壮阔。夜晚的训练场格外安静,躺在坦克旁看星星,银河仿佛触手可及,流星划过天空,似在低声许愿:"希望明天打个漂亮仗""希望家人平安""希望能一直守着这片土地"。贺班长总是喜欢给我们讲他参加演习经历,咱连装备最差,却愣是凭着一股韧劲打出了漂亮的穿插。看得出他眼角的皱纹里布满了忠诚与坚守的细节,那是军人的含义。

  离别的日子猝不及防。“北剑”结束那天,我们列队站在战车前,晚风卷起地上的沙砾,吹得军旗猎猎作响,也吹湿了我的眼眶。我默默地抚摸着冰冷的装甲,这家伙陪我打过无数次冲锋,早已成了我无声的战友。收拾行装时,我悄悄装了一捧沙土放进挎包,那里面有有我挥洒的汗水。文书小宋看着这一切,留下了泪水,他知道回去后我就要转业了。离开那天,车队行驶在草原上,我不停地回头张望,直到训练场的轮廓完全消失在视线中,车窗外掠过成群的牛羊,蒙古包升起袅袅炊烟。

  二十五年过去了,我早已俗化成喧嚣尘世的一粒尘埃,可每当看到沙场点兵的画面,胸口总会不由自主地发热。那些训练场上挥洒的汗水,演习中经历的考验,星空下许过的诺言,早已融入血脉,成为生命中最珍贵的印记。那片土地教会我的不仅是战术技能,更有面对困难的勇气、永不言败的韧性和对家国的忠诚。我小心翼翼地把照片放回盒中,仿佛将那段岁月珍藏进心底,那时的我眼神里未脱青涩,却有着不容置疑的坚定。是啊,如果没有一代代军人的奉献与牺牲,哪有这如歌的岁月静好。

  朱日和的风或许再也吹不到我的窗前,但那些奔放与粗犷、浪漫与诗意,早已成为我生命中最耀眼的光芒,照亮着往后余生的每一段旅程。(作者:郑业权)

《永远的朱日和》

  永远的朱日和  昨夜整理旧物时,一只褪了色的铁皮盒不慎滑落,泛黄的照片伴着尘沙倾泻而出。草原的风掠过迷彩少年的脸庞,身后是绵延的装甲洪流,天边的晚霞把履带辙痕染成了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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