爸爸、妈妈和妹妹
爸爸、妈妈和妹妹
作者：女久久
爸爸先到。我在厨房备菜，他坐在客厅抽烟。
“你的那个妈，我真是受不了！”他的声音混着烟味传来，“一天天除了喝酒，身体什么样自己不知道？唠唠叨叨，唉声叹气，完全是个霸王——特别是对你妹妹！”
我漫不经心地剥着蒜：“小妹怎么了？”
“你小妹？”爸爸声调扬了起来，“上了高中，越来越古怪！青春期还没完没了？在家里不修边幅，抱着手机，客人来了也不招呼。过节叫她出去，一概回绝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！每天丧着脸，像谁欠她五百万。还有学习，月考成绩死活不说……她小时候多乖，有礼貌，懂事。现在呢？”
他喝了口茶，继续输出。
“小时候，大家都喜欢她，胜过她那个想干嘛就干嘛的堂姐。现在好了，人家堂姐有梦想，有目标，周末和朋友做喜欢的事。她呢？宅，没朋友，没爱好……都怪你妈！从小控制她，什么都不让锻炼，还沾沾自喜觉得乖才好……你作为姐姐，得劝劝，劝你妹，也劝你妈！”
汤炖好了。我走到客厅，他知道我要开口。
“说完了吗？”我说，“第一，不能总说妈妈不对。小妹小时候乖巧，正是妈妈‘调教’的结果，您当时也是拍案叫绝的。现在嫌弃她没有主见，这不矛盾吗？一个时刻想着‘要听话’的孩子，哪来的空间去长出奇思妙想和决心？她最弱小的时候，每天琢磨的就是‘不听妈妈话会被骂’。”
“第二，爸爸，这是‘乖巧’的副作用。没有完美的事，听话的孩子很难有主见。至于其他毛病，算了吧。我觉得她所有你们不喜欢的模样，都是一种无声的反抗——就像我当年用一身肥肉反抗你们逼我减肥一样。她或许正处在这样的阶段。不如随她，先消除敌意，这三年让她稍微轻松点。引导她发现自己想要什么，再帮她促成，比逼她更重要。”
爸爸沉默地听着。
妈妈做完头发回来了。一家三口平静地吃了饭。爸爸出门喝茶，妈妈留下帮我收拾厨房。
“你爸又出去了？”她一边擦灶台一边问，“去哪儿？”
“据说是和同学喝茶。”
妈妈叹了口气：“几十年了，他永远只管自己，无视我。算了，无所谓。反正家里所有事都是我的事。怪我喝酒？我心里那么多不开心，喝酒疏解一下，错了吗？但凡有人真心关心我，我会这样？你妹妹不听话，就说我没教好！我还要怎么教？”
她把抹布重重放下。
“你妹妹不优秀吗？你小时候我们在外地，对你有遗憾。有了她，我拼命弥补，事无巨细，衣食住行。一个女孩子，外面多复杂，安全我能松手吗？你看她堂姐，从小就和朋友瞎跑，万一遇见坏人怎么办？你小时候就差点走丢过！你爸呢？只会怪我‘控制’。我控制怎么了？要不是我，她能考上尖子班吗？孩子就是要约束，要管的！！”
我把洗好的碗放进碗柜，开始擦案板。
“不理解就算了，还怪我。从不关心人，这是一家人吗？一个月说不了几句话，我身体不舒服他知道多少？算了，等你妹妹上大学，我就搬回老家，绝不和他说话。”
妈妈收拾完，和闺蜜约了麻将。出门前，我说：“更年期情绪不对，可以吃点静心的药。另外，少管。妈，我妹，我爸，我，你都少操心，对大家都好。真的。”
下午三点，妹妹发来微信，谢我前阵子给她买衣服。我回：“来我这吃饭，有你爱的虾子。”
她来了，脸上是爸爸形容的“厌世脸”。我打趣：“头发都秃了一块？高中这么惨烈？”
她叹了口气：“别提了。”
“是学习，还是你喜欢的男神不理你？”
“学习一塌糊涂。”
“那你想解决吗？如果想，我们就想办法；如果不想，就算了。”
她停顿了一下，又一声叹息：“也不只是学习……你暑假见过我那个朋友吗？我和她闹掰了……”
她说着对友情的失望，又理性地分析：“我知道，我现在主观觉得都是她的问题。可能在她视角里，我的问题更多。”突然，她带上了一点微不可察的哭腔，“可她也太过分了，几个人围在我教室门口……让我怎么见人……”
这时，门铃响了。爸爸喝茶回来了。不一会儿，妈妈也麻将归来。
所有未尽的对话，戛然而止。
一家四口，加上我的孩子，终于聚齐。我们平静地补上了那个我因加班而错过的新秋团圆饭。
他们走后，我给小妹发去了没来得及说完的话：
“我想对你说的是，首先，你正在经历的困境一定非常难受，让你对学习和生活都失去了兴趣和动力，我懂。小时候我也有过类似的阶段。
幺妹，伤心归伤心，但不要一直陷在情绪里。振作起来，看清楚是谁让你难受，是谁阻碍了你好好学习和生活，然后，解决掉他。
那个让你伤心沮丧的朋友，根本不算真正的朋友。朋友的意义，不就是互相获得快乐和力量吗？既然不是，那么不是你被抛弃，而是你主动放弃了他们。”
信息发出，屏幕暗下。
我独自复盘着爸爸、妈妈和妹妹的话。我们的眼睛，果然只能看见自己视线之内的东西。
爸爸妈妈不会知道，小妹正经受着友情的背叛；爸爸和妹妹不会懂得，妈妈背负着不被理解的辛酸；妹妹和妈妈也无从察觉，爸爸的焦虑里藏着多少笨拙的担心。
他们无法沟通，因为一开口，全是对方的错。
可说透了，那每一句指责的背后，何尝不都是沉甸甸的、送错了地方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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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爸爸、妈妈和妹妹》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