生养2
生养2
小说
立春,暮色渐起,未若柳絮因风起的雪落烟霞,粉巷的腊梅红袖添香,黄澄澄的舟子横过豌豆绿的沣水,柠檬黄的上弦月悬挂半空,石桥渔火寒烟翠,斜树生花钟鼓晚,风不定.人初静。明日落红应满径。
她走过白墙黛瓦,绿媚红妆的老街,眸子瞥向黄墙红瓦的青龙寺,脚步迟疑地落脚于三棵桑葚树下黄桥烧饼的摊子,买了一张芝麻烧饼,人间烟火的长街小巷,路过弥漫酱板鸭熏鱼的酱菜园子,便宜坊,二荤铺,大酒缸的牌坊,清真牛羊肉泡馍,生煎包,肉丸胡辣汤刺激了她此刻灼烧空虚的肠胃,茶馆酒肆里溢出烂肉面的气息。
她此时努力地嗅空气里美食的气息,冰糖葫芦,烤地瓜,糖炒栗子,哪怕是巷口摆摊吆喝葱油面的糟老头子,都能够成为她关于美食的幻想。
她手指红肿,脚步蹒跚,面皮冻得紫黑,眸子里溢出星子似的光,怀里揣一个破烂的包袱,由紫黑棉质的口袋里掏出三五张红绿的毛票子,手指蘸星子似的唾液,仔细地抽一张毛票子,递送给吆喝冰糖葫芦的贩子,眼睛仿佛定格在绿肥红瘦的冰糖葫芦之间,似数星子似的捧起一串焦糖味儿的,之后仔细地包裹进包袱里,怀里揣一张烧心的芝麻烧饼,红艳艳的鼻子努力嗅残存空气里烧饼的气息,嘴角掀起,露出满嘴的牙,走过城门楼子,隐没风烟里。
她是一名雇佣,由于没有合法的身份,流落于秋城烟霞镇之间,运气好的春秋之间,去往城东石桥招徕三五天的活计儿,夜里露宿石桥下的窝棚里,冬春之间经常食不果腹,囧途也拾荒度日,流转于城镇肮脏的垃圾桶之间,似一个幽静。
她成家的第二个年头儿,生下一个娃子,丈夫因一次事故丧生,终地得到一个克夫的名头儿,被狠心的婆婆扫地出门,从此流浪于城镇的晨曦黄昏,冬夏春秋,至今已过六个春夏秋冬。
农历的蛇年刚过十五,立春之后,她期望路遇自己的娃子水生,哪怕是偷偷瞧一眼也好,于是她走过城西,向熟悉又陌生的西塘赶脚,暮色渐浓,倦鸟归巢。
五九六九沿河看柳,鹅黄浅绿的柳树隐没沣水堤岸,芦苇野荡子深处白鹭的踪迹一闪而过,鱼子虾子似浮动于空气里,水底的五色石子全看得明明白白,二月份的雪静悄悄地落进白地,麦田里一片空白,兔子野鸡野鸭沉睡于铺满雪的芦苇荡子深处,风摇动桃树的气息,腊梅疏影横斜水清浅,迎春花绿媚了果园。
雪落下的黑土掩藏了许多雪窝子,牛羊驴马纷乱的足迹被暮雪掩埋,一株腊梅树下的草地,冻土掩埋了一头黄牛的半个身体,牛鼻子里喷出莹白的气息,眸子里溢出忧郁的珠泪,一个五六岁的娃子眼泪掉进雪地里,棉衣沾满雪泥,清瘦的身体瑟缩于雪地里,红肿干裂的手抓紧牛缰绳,此刻他咬紧牙关,弓曲身体,卖力地想要把牛拉出泥潭似的雪窝子里,紫黑的面皮涨得似一枚黑枣子,牛也使劲地曲腿用劲儿埋步,却不能够移动半步。
“大娘,帮帮我么?”
颓废懊丧的娃子看到路边突兀出现的女人,眼角溢出哀求的泪珠,面皮欢喜,绷紧的脸颊也松弛下来,嘴角勾起希冀的弧度。
女人眸子潮湿,内心莫名一疼,看到风雪里挣扎的男孩,似乎联想到自己的娃子水生,赶脚爬下土坡,面皮又蓦地暗淡,内心又挣扎一下,似乎又想到了什么。
“大娘,你是好人咧!”
男孩看到那个女人扔下怀里的包袱,滑下土坡,面皮更加欢喜,咧嘴挤出笑的弧度。
女人心底闪过一丝茫然,一抹迟疑,之后决绝地咬牙切齿,眸子也冷了许多,内心波澜不惊,似乎是理所当然地摇头叹息。
“如果牵一头黄牛回家咧,水生娃子怕是也要欢喜哩!”
女人看到雪夜里无助彷徨的男孩,脑海里,眼前似乎浮现出数年不曾见面的儿子。
“兴许黄牛才是最好的礼物哩!”
“也许婆婆之后能够容纳自己,朝夕相伴娃子咧!”
女人脑补了之后的生活。
她走向黄牛,劈手夺过孩子手里的牛缰绳,冷硬似驱使牛羊一样。
“你去雪地推牛屁股哩,兴许能成咧!”
放牛娃面皮欢喜,转身踩进积雪里,雪窝子几乎掩埋了他的腰,并卖力地举起双手,咬紧牙关,面皮憋得紫红,小小的身影陷进雪窝子深处。
女人嘴角勾起一抹得逞的笑,转身牵住黄牛沿坡离开,重新拾起自己遗落雪地的包裹,并没有理会被雪掩埋胸腔的孩子,似风雪里飘摇的烛火消散殆尽,暮色渐浓,隐没风烟里。
女人走过风雪载途的堤岸,牵手的黄牛沉闷忧郁的喘息,她怀里的芝麻烧饼贴心地储存了许多,余温所剩无几,阴郁的眸子弯成一轮上弦月,嘴角哼起童谣,眼前脑海里浮现水生满月的光景。
蓦地,她脚步迟疑,面皮忧郁,牛脖子挂了一个陈旧的包裹,似乎比她自己的包裹更小更轻,此刻落满了雪,却掩饰不住一抹枣红,仿佛路畔一树腊梅那么刺眼。
她面皮欢喜,抓住包裹迫不及待地打开,暮色深沉,她度量再走过三五里路便是西塘,内心莫名更加煎熬,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椒盐锅盔,一本小人书,还有一张黑白斑驳的照片,一个女人怀里抱一个婴儿,似乎是母子的模样,画面似乎有些熟悉,背景是老宅的腊梅树下。
“啪!”
似乎是什么物件儿掉进雪地里,又似乎是磕碰进她的心里,女人疯子一样由雪地里抓住一对银手镯子,翻转之后内侧果然打磨水生的文字。
女人哭天抢地地赶脚去往路遇水生的那个土坡,一头扎进雪夜的深处,迷乱的影子隐没风烟里。
半空悬挂一弯上弦月,一树腊梅花瓣似几点梨白的星子落进雪地,女人怀抱面皮紫红忧郁的水生,娃子却了无生气,雪纷纷扰扰,掩埋了过往牛羊的足迹,风雪里的女人,哀怨地嚎啕,雪地里的白鹭云雀,冷眼旁观,一株腊梅,隐没时光里,一路生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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