冬日恋歌

文/ 许建忠 时间:

  冬日恋歌

  文/许建忠(新疆)

  季节轮回又是冬,往事随风不会空。

  北风卷着寒意,呜呜地刮过村西的老杨树,枝桠光秃秃地晃着,最后一片枯黄的杨树叶在枝头打了几个旋,慢悠悠地落在后院的柴垛上。那柴垛码得方方正正,是父亲生前趁着秋末的好天气劈好晒干的,各种树木枝干混在一起,粗细均匀地叠着,散发着淡淡的草木香。树叶落下的力道很轻,像母亲当年夜里起身,悄悄走到我床边,掖紧被角时的力道,温柔得不留痕迹,却把秋末最后一点余温,稳稳地捂进了脚下冻得发紧的泥土里。

  后院的光景还是老样子。屋檐下挂着的玉米串被风推得轻轻摆动,金黄的颗粒饱满紧实,外壳带着阳光晒透的焦脆,摸上去暖烘烘的,还沾着点干燥的尘土。窗台下的咸菜缸沉默地立着,缸身是粗陶的,被岁月浸得发暗,缸口盖着一块厚重的青石板,压得严严实实——这是母亲传下的法子,怕夜里冻着、白天落灰,也防着老鼠惦记。可那股子酸香还是顺着石板的缝隙钻了出来,漫过窗棂,漫进屋里,恰好落在我摊开的那本旧日历上。日历的纸页已经泛黄发脆,边角被手指摩挲得圆润,“立冬”两个字用红墨水印着,颜色淡了些,却透着一股子温润的暖意,像母亲手心的温度。

  恍惚间,我像是又回到了小时候的冬日。天刚蒙蒙亮,母亲就已经起身,穿着打了补丁的棉袄,围着蓝布围裙,往灶膛里添柴。她捡了几块干透的树枝,轻轻放进灶口,火苗“腾”地一下窜起来,舔着黝黑的锅底,发出“噼啪”的声响。锅里炖着的白菜粉条咕嘟咕嘟冒着泡,混着几颗冻豆腐,吸饱了汤汁,蒸腾的水汽顺着锅盖边缘溢出来,漫到窗玻璃上,把刚凝结的一层薄霜晕开,留下一片模糊的水痕。我趴在炕沿上,裹着厚厚的棉被,看着母亲的侧脸被火光映得通红,她时不时伸手拨弄一下灶膛里的柴火,手腕上的银镯子随着动作轻轻晃动,发出细碎的响声。咸菜缸里的酸味混着锅里饭菜的香气,还有柴火特有的烟火气,缠在一起,成了童年冬日最鲜明的味道。母亲总说,立冬要吃热乎的,暖了身子,才能熬过整个冬天。

  院门外的老井也该结霜了吧?我起身走到村口,那口老井果然凝着一层薄薄的霜花,像撒了一把细碎的盐。井台还是那块青石板,被几代人的脚印磨得光滑,边缘处还留着父亲当年凿的防滑纹路。我拎起父亲用过的那只木桶,木桶的把手被摩挲得发亮,带着木头的温润,桶壁上还留着几道深浅不一的划痕,是小时候我跟着父亲提水时,不小心磕碰的。绳子晃悠着垂下去,井水冰凉刺骨,桶沉得很,提上来时溅起几滴水花,落在青石板上,瞬间就结了一层薄冰,惊飞了井边几只啄食的麻雀。它们扑棱着翅膀飞到墙根下,没过多久又落了下来,低着头啄食阳光撒下的细碎暖意,那模样,和小时候我蹲在墙根看麻雀、手里攥着母亲给的烤土豆的样子,一模一样。

  记得母亲总在初冬时日翻晒棉衣。她会把家里所有人的棉衣棉裤都找出来,铺在院子里拉好的绳子上,或者搭在柴垛的顶端。阳光好的时候,她就坐在小板凳上,手里拿着一根细棍,时不时拍打棉衣,让棉花蓬松起来。母亲的手因为常年劳作,布满了裂口和老茧,指关节也有些变形,可抚过棉衣上的针脚时,动作却格外轻柔。那些棉衣都是母亲亲手做的,针脚细密均匀,里子是洗得发白的粗布,棉花是上年秋天晒好的新棉,边角处还缝着耐磨的补丁。她总说,要把阳光揉进每一个褶皱里,冬天穿在身上,才够暖和,才不容易生病。我小时候调皮,总爱在晒着的棉衣堆里打滚,把棉衣蹭得满是尘土,母亲也不恼,只是笑着拍掉我身上的灰,再把棉衣重新铺平,嘴里念叨着:“慢着点,别把阳光都蹭跑了。”

  我蹲在父母曾蹲过的地方,就在菜窖门口。菜窖是父亲当年亲手挖的,顺着青石板铺的台阶走下去,里面阴凉干燥,整齐地码着萝卜、白菜、土豆,还有几捆晒干的豆角、茄子干。菜窖的角落里,母亲还特意砌了个小台子,放着几坛腌好的酱黄瓜、辣白菜,都是用陶坛装着,盖着油纸和麻绳,和窗台下那口大咸菜缸是两回事——母亲说,大缸腌的是白菜红萝卜耐放,能吃一冬天,小坛的是精细咸菜,留着过年或者来客时吃。我拿起旁边的草帘,给菜窖盖上,草帘是去年秋天新编的,还带着麦秸秆的清香,指尖触到脚下的泥土,带着湿润的凉意,忽然就想起了母亲常说的那句话:“冬天是给日子裹件薄棉袄,等春风一吹,所有等待都会在土里拱出新绿。”那时候我年纪小,听不懂这话里的深意,只觉得冬天冷飕飕的,盼着快点开春能去挖野菜、掏鸟窝。如今再想起,才明白母亲是在告诉我们,日子就像四季轮回,寒冬只是暂时的,只要心里藏着暖,守着勤俭持家的本分,就一定能等到春暖花开、五谷丰登。

  院里传来孩子们的笑声,是邻居家的小孩,还有我带着回来的孙辈,他们在院子里追跑打闹,手里拿着刚从灶膛里扒出来的烤土豆,外皮焦黑,裂开一道道口子,露出里面沙甜的果肉,散发着诱人的焦香。这香味混着厨房里飘出来的柴火味、饭菜味,漫过院墙,漫过悠长的岁月,飘到我的鼻尖。夕阳西下,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,像一条通向过往的路。路的一边,是父母留下的深深浅浅的脚印:是柴垛旁母亲添柴的身影,是井台上父亲提水的背影,是院子里母亲翻晒棉衣时的侧脸,是菜窖门口父亲修补台阶的弯腰;路的另一边,是孩子们清脆的嬉闹声,是烤土豆的焦香,是孙辈们好奇地问我“爷爷,当年的棉衣真的有阳光味吗”的稚嫩语气,是新一代人鲜活的模样。

  我站在冬日的门槛上,一边连着过往,一边通向未来。风还是当年的风,带着北方冬天特有的干冷,可心里却暖烘烘的。我把对父母的思念,小心翼翼地折成一只纸船,放进记忆的河。这纸船里,载着母亲掖紧的被角,载着父亲提水的木桶,载着灶膛里跳动的火苗,载着棉衣上揉进的阳光,载着咸菜缸里的酸香,载着菜窖里码得整齐的冬菜,载着父母留下的所有温暖与踏实。它会顺着记忆的河流漂下去,漂过每一个浅冬,漂过每一段岁月,让那些温暖永远留在心里,也让我明白,父母从未离开,他们的爱,就像冬天里的阳光,就像棉衣里的暖意,就像菜窖里充足的冬菜,一直陪伴着我,也指引着我,把日子过成他们期盼的模样——温暖、踏实、勤俭,永远带着对未来的希望。

 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,村口的炊烟袅袅升起,孩子们的笑声还在继续,烤土豆的焦香愈发浓郁。我站起身,拍了拍身上的泥土,往屋里走去。厨房里,柴火还在燃烧,锅里的白菜炖粉条咕嘟作响,我学着母亲的样子,往灶膛里添柴,火苗映着脸庞,像极了当年的母亲。屋里的炕已经烧得暖烘烘的,铺着新换的褥子,上面也晒过太阳,带着和当年一样的暖意。

  原来,最好的传承,就是把父母的温暖和教诲记在心里,把勤俭持家的家风传下去,把日子过得热气腾腾,把希望传给下一代。这个冬日,思念很深,暖意更浓。那些藏在岁月里的爱与希望,那些北方农村冬天特有的烟火气——柴垛、咸菜缸、老井、菜窖、棉衣、烤土豆,还有父母的叮咛,都不是过时的旧物,而是刻在骨子里的踏实与温暖,终将在每一个寒冬里,绽放出最动人的光,支撑着我们一路向前,把日子越过越红火。

  冬日往事如恋歌,人生世事成诗篇。

上一篇:托体山阿《自祭文》

下一篇:有梦真好

《冬日恋歌》

  冬日恋歌  文/许建忠(新疆)  季节轮回又是冬,往事随风不会空。  北风卷着寒意,呜呜地刮过村西的老杨树,枝桠光秃秃地晃着,最后一片枯黄的杨树叶在枝头打了几个旋,慢悠悠
推荐度:
点击下载文档文档为doc格式