墨脊之上星霜生花

文/ 马芳 时间:

  墨脊之上星霜生花

  在我书桌的抽屉里,躺着一本封面已经磨得发毛的硬皮线圈本。它承载着我从庄子故里到荆楚大地,再辗转到东北这片黑土地的独家记忆。它经月光反复轻抚,纸页明显泛黄,却仍旧柔软。我总喜欢在深夜把它取出,轻轻掀开,一股木浆与墨水混合的气息,携着笑与泪扑面而来——那是记忆几经发酵后的特调。于我而言,它是胜过任何佳酿的微醺。

  小学一年级,身为中学教师的爷爷总叮嘱我说:“好记性不如烂笔头。”我只当那是长辈的一句唠叨,如今才懂,那是一种把时光刻进纸纹里的魔法。在我童年的记忆里,爷爷总喜欢坐在藤椅上,一边读书,一边指导我学习。每当我写满一页时,爷爷便用红笔在页脚处画一颗五角星。桃李年华,我走出小镇,行囊里除了几件换洗衣物,便是那本被画满星星的笔记。

  等待研究生入学考试成绩公布的那段时间,我暂住在一间朝北的出租房,窗棂结霜,连呼吸都凝着冰碴。为了实现经济独立而努力攒学费,我应聘到当地一家规模最大的英语培训学校任外教助教。清晨六点,晨光初现,会议室的灯却像一颗提前升起的太阳。其他助教抱着热水杯暖手,我却把冻僵的指尖贴在硬皮线圈本上,沙沙地写:本周教学计划、今日课程主题……因寒冷字迹微微颤抖,像醉汉在雪地里留下的那行脚印般参差不齐。

  优雅且明媚的女校长推门而入,目光越过众人,落在我那页密密麻麻的笔记本上。那一刻,我听见纸页在空气里轻轻“嘭”的一下,像极了一颗种子顶破冻土的声音。会后,她邀我留任,并表示想把教研组交予我负责。我低头摩挲着本子的毛边,婉拒的话在舌尖绕了一圈,终究化作一句“谢谢”。我知道,我还有更远的航程,而笔记本早已为我备好风帆。

  读研期间,小巴车成了我的移动自习室。在冬日清晨,我总会搭乘第一班车,被零下二十多度的气温裹挟着,自东向西,跨越整座城。用早已冻僵的手,在随身携带的本子上写下一长串复杂的托福词汇。车厢不时晃动着,笔尖偶因车子急刹而划破纸页,划出一道道闪电状裂痕。我便在裂痕旁画上一朵云,告诉自己:雨过天总会晴。夜深人静时,我再把那些零散的单词,按日期归类,誊进电子表格,像把散落的星星连成星座。月底复盘,鼠标滚轮一拉,脑海便浮现出一条若银河般由深浅墨迹汇成的轨迹。

  十年前那次回乡探亲,正赶上爷爷晒他的老物件。在他的时光宝盒中,我发现一本破旧不堪的笔记本,封面写着“1983届毕业班”。翻开,里面夹着一张褪色的奶糖纸,糖纸上依稀可见爷爷工整的批注:“庄涛今日请假——父亲病,明日家访。”糖纸的折痕处已被磨得透明,像一片被岁月舔薄的冰。我陷在爷爷最爱的那把旧藤椅里,把两册笔记本并排放在膝上:一本藏着他的温情,一本写尽我的远方。相触的瞬间,我听见两叠纸页在膝上轻轻呼吸,宛若两片隔着三十余年光阴的肺叶。

  此后每次返乡,我都会把那两本并排摊开的笔记再读一遍。如今,我依旧保持着用纸和笔做记录的习惯。清晨,在为家人准备早餐的间隙,我会在精美的笔记本上,摘抄好词好句,或写几个英语单词,记三两例句……上班时间,我坐在办公桌前的第一件事,便是摆放好红、蓝、黑色三支中性笔和一本厚厚的工作笔记,分别列好长期和短期工作计划,再逐笔销项标记。在笔尖与纸张触碰的一个个刹那,把每一天的繁杂,化为一行又一行安静的模样……

  有人问我:“手机备忘录岂不是更方便?”我微笑着摇头。电子屏幕的光太过冰冷,而纸张却是带有温度的。它愿意收留我那工整或潦草的字迹,还有不同咖啡杯底的一圈圈褐色吻痕。它允许我偶尔涂改,还允许我在字里行间长出新的枝丫,用满腔的热忱去浇筑灵魂之花。爷爷说得真对:好记性终究敌不过一支老去的笔。笔不仅是工具,还是时光的河床,它让奔涌的记忆,终有了可以回溯的岸。

  我将笔记本轻放回抽屉,像把一颗跳动的晨曦收进暮夜。它磨旧的封面仍挺着倔强的脊梁,泛黄的纸擎起经霜之蕾。它陪我活过风雪,也为我预告晴朗。只要它还在呼吸,我便知道:坚韧与勤勉,原是同一束光,从墨脊照向明天。

  作者简介:马芳,管理学硕士,国家二级心理咨询师,安徽省散文家协会会员。其作品散见于公众平台。

《墨脊之上星霜生花》

  墨脊之上星霜生花  在我书桌的抽屉里,躺着一本封面已经磨得发毛的硬皮线圈本。它承载着我从庄子故里到荆楚大地,再辗转到东北这片黑土地的独家记忆。它经月光反复轻抚,纸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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